《吉尔伽美什史诗》中译(一)


(二)


此为1999年赵乐甡译本,主要参考依据为亚述尔巴尼帕尔王家图书馆出土原文(现藏于英国博物馆)和矢岛文夫译本译出。

使用符号如下:
[ ] 泥板残缺部分
[ 译文 ] 译者根据有关部分酌加
< > 泥板原文至今意义难明
< 译文 > 根据有关部分推测酌加
( 中文 ) 译者根据行文后添加


第一块泥板



此人见过万物,足迹遍及天[边];
他通晓[一切],尝尽[苦辣甜酸];
他和[ ]一同[ ];
他将睿智[ ]将一切[ ]。
他已然[获得]藏珍,看穿[隐]密,
洪水未至,他先带来了讯息。
他跋涉千里,[归来时已是力尽]筋疲,
他把一切艰辛全都[刻]上了碑石。
他修筑起拥有环城的乌鲁克的城墙,
圣埃安纳神苑的宝库也无非这样;
瞧那外壁吧,[铜]一般光亮;
瞧那内壁吧,任啥也比它不上。
跨进那门槛瞧瞧吧,是那么古色古香;
到那伊什妲尔居住的埃安纳瞧瞧,
它无与伦比,任凭后代的哪家帝王!
登上乌鲁克城墙,步行向前,
察一察那基石,验一验那些砖,
那砖岂不是烈火所炼!
那基石岂不是七[贤]所奠!
(以下约缺三十行)

补充

自从吉尔伽美什被创造出来(?)
大力神[塑成了]他的形态,
天神舍马什授予他[俊美的脸庞],
阿达德赐给他堂堂风采,
诸大神使吉尔伽美什姿容[秀逸],
他有九[指尺]的宽胸,十一步尺的[身材]!



他三分之二是神,[三分之一是人],
他的身形[ ]
(三一七行残缺)
[ ]如同野牛一般,高高的[ ],
他手执武器的气概无人可比,
他的,能使伙伴奋臂而起。
乌鲁克的贵族在[他们的屋]里怨忿不已:
“吉尔伽美什不给父亲们保留儿子,
[日日夜夜],他的残暴从不敛息。
[吉尔伽美什]是拥有环城的乌鲁克的保[护人]吗?
这是[我们的]保护人吗?[(虽然)强悍、聪颖、秀逸]!
[吉尔伽美什不给母亲们保留闺女],
[即便是武]士的女儿,[贵族的爱妻]!”
[诸神听到]他们申诉的委屈,
天上的诸神,乌鲁克的城主,[ ]
这头强悍的野牛,不正是[阿鲁鲁]创造的?
[他手执武器的气概]无人可比,
他的,能使伙伴奋臂而起。
吉尔伽美什不给父亲们保留儿子,
日日夜夜,[他的残暴从不敛息]。
他就是[拥有环城]的乌鲁克的保护人吗?
这是他们的保护人?[ ]
(虽然)强悍、聪颖、秀逸(?)[ ]
吉尔伽美什不[给母亲们]保留闺女,
哪管是武士的女儿,贵族的爱妻!”
[阿努]听到了他们的申诉,
立刻把大神阿鲁鲁宣召:“阿鲁鲁啊,这[人]本是你所创造,
现在你再放造一个,敌得过[吉尔伽美什]的英豪,
让他们去争斗,使乌鲁克安定,不受骚扰!”
阿鲁鲁闻听,心中暗自将阿努的神态摹描,
[阿]鲁鲁洗了手,取了泥,投掷在地,
她[用土]把雄伟的恩奇都创造。
他从尼努尔塔那里汲取了气力,
他浑身是毛,头发像妇女,跟尼沙巴一样,
他不认人,没有家,一身苏母堪似的衣着。
他跟羚羊一同吃草,
他和野兽挨肩擦背,同聚在饮水池塘,
他和牲畜共处,见了水就眉开眼笑。
一位猎人,常在这一套埋设套索,
在饮水池塘跟他遇到,
[一]天,两天,三天都是在池塘(跟他遇到)。
猎人望望他,他脸色僵冷,
他回窝也和野兽结伴同道。
猎人[吓得]颤抖,不敢稍作声息,
他满脸愁云,心中[烦恼]。
恐怖[钻进了]他的心底,
仿佛[仆仆风尘的远客]满脸(疲劳)。



猎人开口[对其父]言道:
“父亲啊,[打深山]来了个男妖。
[普天之下数他]强悍,
力气[可与阿努的精灵较量低高]。
他[总是]在山里游逛,
他[总是]和野兽一同吃草,
他[总是]在池塘[浸泡]双脚。
我[害怕],不敢像他跟前靠,
[我(?)挖好的陷阱被他[填平],
我[设下的]套索被他[扯掉]。
他使兽类、野物[都从我手中逃脱],
我野外的营生遭到[他的干扰]。”
[其父开口]向猎[人]授计:
“[我的儿呀],乌鲁克[住着]个吉尔伽美什,
他的强大[天下无敌],
他有[阿努的精灵]那般的力气。
[去吧],你动身[往乌鲁克]去!
[到那里讲讲]那人的[威力]。
[去跟他讨一名神妓领到此地,
[用更强的]魅力[将他降制]。
趁[他给野兽]在池塘[饮水],
让[神妓tuo光]衣服,[展示出]女人的魅力。
他[见了]女人,便会[跟]她亲昵,
山野里[长大的]兽类就会将他离弃。”
[聆听了]父亲的主意,
猎人便动身去找[吉尔伽美什]。
他启程,到了乌鲁克:
“[ ]吉尔伽美什![ ]
有个人妖[来自山里]。
普天之下(数)他强悍,
[他力气之大]可与阿努的精灵相比。
他[总是]在山里游逛,
他总是和野兽一同[吃草],
他总是在池塘[浸泡]双脚,
我害怕,不敢向他跟前靠。
[我(?)]挖好的陷阱被他填平,
[我设下的]套索被他扯掉,
他使兽类和[野物]都从我手中逃脱,
我野外的营生遭到他的干扰。”
吉尔伽美什对猎人说:
“去吧,我的猎人,把神妓领去!
趁[他]在池塘给野兽饮水,
让神妓tuo光衣服,展[示出]女人的魅力。
见了女人他就会跟她亲昵,
山野里长大的兽类就会将他离弃。”
猎人领了神妓,
他们起身,照直走去。
三天头上他们来到预定的地点,
猎人和神妓便各自在暗处隐蔽。
一天,两天,他们坐在池塘的一隅,
喝水的野兽都到池塘来聚集。



野兽走近了,见了水就欢喜在心。
只见恩奇都——那山里来的野人,
和羚羊同把草吃,
和野兽同把水饮,
他也和动物一样,见水就亲。
神妓瞧见了(这个)莽汉,
就是(那个)来自遐荒的野人。
“是他!神妓啊,让他承受你那魅力,
快把他的心攥住,切莫犹豫。
他瞧见你,就会凑近你,
tuo去你的衣服,让他汤上你的身体,
原野里长大的那些野兽,就能把他离弃,
让那野汉被女人的勾当吸引,
他的心就会被你牵系。”
神妓袒胸露怀,张开秘处;他就消受了女人的魅力。
她毫不犹豫,立刻把他的心攥住。
她刚tuo去衣服,他就躺到女人身上,
野汉被女人的勾当吸引,
他的心被她吸引,
六天又七夜,恩奇都和神妓共寝。
她那丰肌润肤使他心满意足,
他抬头望了望野地的动物。
羚羊看见他转身就跑,
那些动物也都纷纷躲开了恩奇都。
恩奇都很惊讶,他觉得肢体僵板,
眼看着野兽走尽,他却双腿失灵,迈不开步。
恩奇都变弱了,不再那么敏捷,
但是[如今]他却有了智[慧],开阔了思路。
他返回来[ ]坐[在]神妓的脚边,
望着神妓的脸,
并且聆听着她的语言。
神妓对恩奇都说:
“恩奇都啊,你是个[聪]明人,如同天神一般,
何必跟野兽在荒野游玩。
走吧,我领你到那拥有环城的乌鲁克去,
去到阿努和伊什妲尔居住的神殿;
去到那吉尔伽美什仗恃他的膂力,
像野牛一般统治人们的地点。”
如此这般一说,她的话有了效果,
他满心欢喜,正希望有人做伴。
恩奇都变对神妓说:
“走吧,神妓!听你的便,
去到阿努和伊什妲尔居住的神殿,
去到那吉尔伽美什仗恃膂力,
像野牛一般统治人们的地点。
我要向他挑战,并且[对他]高声地喊。”



“‘唯有我最强大’,我[要]在乌鲁克如此叫喊,
‘[我]连命运也能改变!
生在原野的[人无比强]健。’”
“[那么走吧!为了使他]和你[见面],
[我把吉尔伽美什的住处向你指点。]
[走吧,]恩奇都!到那拥有环城的乌鲁克(去),
到那穿着节日盛装的人们中间,
[那里每]天,都举行祭典,
那里[ ]小伙伴们[ ]
还有姑[娘 ]们姿态的[ ]
为魅力所诱[引 ]而神怡心欢,
他们把大[车往大路]上[赶]。(?)
热爱生活的恩奇都啊,
让你瞧瞧吉尔伽美什那个快活的好汉!
你瞧瞧他,瞧他那仪表,
大丈夫气概,精力饱满,
他浑身都是诱人的[魅]力,
他比你力气更强健,
白天夜晚他都不休不眠。
恩奇都啊,要丢掉你的傲慢,
舍马什给予吉尔伽美什的厚爱,
阿努、恩利尔,还有埃阿把他的智慧增添。
说不定你从山野到此以前。
吉尔伽美什早就在乌鲁克把你梦见。”


讲几个自己认为比较有意思的点:


恩奇都是阿鲁鲁根据阿努(美索不达米亚众神之首)的样貌用泥土所造,但在译序中译者提到他是个“半人半兽”的人物——半兽这一点说实话我没有特别清楚感觉到,如果因为他生于野兽之中,天性使然的话其实不能称之为半兽,可能后面会出现更多描述(从战争之神手中获得神力,在我看来他属于半神半人)。


恩奇都与神妓共寝之后,英版中提到“Enkidu losing his innocence/innocence of his body/the excellence of his bodily (strength).” 这是他在与人类结合后失去了一部分神性(兽性),导致被兽类离弃,最终进入人类社会。


恩奇都进入乌鲁克受到神与人的共同推动,史诗最后提到吉尔伽美什已在城中将他梦见,其实英文版到这里远没有结束,还包括之后吉尔伽美什对其母亲提起梦中的情景,托她解梦。


关于吉尔伽美什的形象也塑造得非常详尽。另一位朋友的史诗笔记里有提到,当时吉尔伽美什“睡遍全城”才使得天神降下恩奇都制衡,这一点在译序中提到的“初夜权”,以及文中“吉尔伽美什不给母亲们保留闺女,哪管是武士的女儿,贵族的爱妻!”都可以印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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